扬州行(2):瘦西湖、扬剧、古琴

第二天:2021-4-7,周三,晴


一大早起来,入住的迎宾馆和瘦西湖一墙之隔,早已约好的船娘摇着一扇画舫来渡头接我们,开始了瘦西湖之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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瘦西湖五亭桥


瘦西湖是扬州的地标,也是最大名片,其最经典的镜头莫过于湖上的五亭桥。顾名思义,这桥上自然有五个亭子,不过不是一字排开,而是众星拱月般的四菜一汤。远远望去,桥修得精致典雅,很衬托一个“瘦”字。据说瘦西湖原来大号是“保障河”,听着是不是有点军事味,很现代的感觉?估计当初是为了“保障”盐商们顺风顺水,财运亨通。直到乾隆年间,一个钱塘(杭州)诗人汪沆来游湖,一看这里也是个风月无边的销金窟,有点杭州西湖的热闹劲,于是开个玩笑,赋诗一首,垂杨不断接残芜,雁齿虹桥俨花图。也是销金一锅子,故应唤作瘦西湖。”扬州人一听,“瘦西湖”这名字挺骨感的,瘦就瘦点吧,于是干脆用了。好在有汪沆的一句玩笑,不然扬州至今顶着个“保障河”的名片,再好的景色也浪费了。


瘦西湖”的名字实在贴切,杭州的西湖是一片大水面,中间只有苏、白两堤略微隔了一下,湖上风光一览无余,一副平静富态相。瘦西湖虽处处见水,但没有一点开阔之处能浏览全景,只有一条条瘦粼粼的水道四通八达,加上处处堆叠的太湖石,步移景换,有点苏州园林的机巧,但浑然天成,且尺寸大了许多,爽气多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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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舫


我们的画舫在湖里悠然前行,两岸行人如织,清明后的天气十分宜人,大家都出来游春,别有风味的扬州官话时而入耳。无离头感觉扬州话有点介于南北之间,北京人听了觉得是南方话,上海人估计又觉得带北方腔,所以大概算是标准的南腔北调吧。


整个湖上景点有若干处,我们在一个景点集中地上岸,跟着黄导走了几个地方。大家胡乱穿行在太湖石间,一会儿就不成队形,各自走散。黄导于是四处招呼:“姐姐们,听话!集合了” 声音不紧不慢,哄小孩似的,一路上这喊声也成了黄导特色,无离头每每听到就忍不住发笑。心下暗想,如果哥哥们多点怎么办呢,到处喊大老爷们听话,岂不有点煞风景。其实咱们的黄导是金牌导游,肚子里藏了不少货,文材、口才都好,一路用了不少古诗词来说景点,自己作的现代诗也很到位,不时冒出一两首来叙景抒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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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游自愿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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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边同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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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导和他的队伍


沿途跟着人流过了几个景点,记得住的有《静香书屋》,和扬州八怪挂点边,金农题的匾额据说叫“漆书”,像是用一把掉毛的排笔刷出来的,支支楞楞的。还有一棵被雷劈成两半的老树,如今上面爬了一串藤萝,像活过来似的,好像是叫枯木逢春,或是老干新枝之类,反正寓意吉祥,大家爱听,于是紧着拍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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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农“静香书屋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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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干新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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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花盛开


信步来到另一处,牌匾上题字有点怪,觉得像是《徐园》两字,但又似乎不像,原来有个典故。民国时期,这里是一个徐姓军阀的园子,想找人题字。当年的文人有点骨气,不干。军阀没辙,下面人就出馊主意,请文人喝酒写对联,其中暗含“徐园”二字,文人书到一半,忽然警觉,可又不能不写,就故意写了两个似是而非的错别字,成了今天这幅模样,军阀倒是不在意,挂了上去,留下一段公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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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字“徐园”,似是而非


说实话,瘦西湖内亭台楼阁,假山林园虽有不少,但留下印象的不多。总体感觉这里套用了一些熟悉的地名,如北京的钓鱼台和白塔,镇江的金山寺,乃至于杭州的西湖。自己真正有特色的大概就剩五亭桥了,当然还有二十四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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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金山


五亭桥还是很有特点的,识别度极高,桥上的五座飞檐方亭及底下的两个半座拱门簇拥着中央圆拱,有种形态美。我们的画舫从半座拱桥下穿过,有点要碰壁的感觉,但船娘还是把握十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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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亭桥


二十四桥的景致其实没有太多可说之处,就是一方石拱桥,簇新,肯定不是唐朝出品。但靠着杜牧的名句,二十四桥自然成了景点中的景点,人满为患。虽然不清楚当年杜先生是否说的是这座桥,但游人谁也不在乎,上来踩踩还是很开心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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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满为患二十四桥


杜牧虽然不是扬州人,在扬州待的时间好像也不长,但给扬州留下了一堆名句遗产,除了“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”,其他的对子如“春风十里扬州路,卷上珠帘总不如”,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等,都是天下驰名。但细一读,好嘛,十年光阴,杜先生尽在青楼里厮混了,还生怕别人不知道,满世界嚷嚷,但居然把扬州嚷出了名。奇事!


最后走到《钓鱼台》继续上船,游湖回府。一看到《钓鱼台》,自然想起北京的国宾馆,那里可是禁卫森严,出入都要专门的pass,而此处的钓鱼台,是一个孤岛伸到湖心,还真像个钓鱼的场所,不过旁边一记精致水亭,上书“钓鱼台”三个大字,估计也不是普通人家的渔猎之所。问一下黄导,果然不假,这里是乾隆爷当年下江南时玩钓竿的地儿。据说皇上的钓鱼技术不灵,半天没有动静,正待发怒,旁边不知是纪晓兰还是和珅赶忙跪奏,皇上息怒,皇上乃龙身,凡鱼怎敢随意求见。一句话把乾隆爷逗开心了,那就免了吧,众鱼别上钩了。奢游团一伙听了典故,都佩服这马屁精的水平,实在天下第一,不能不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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钓鱼台


瘦西湖的船娘是用一把瘦瘦的撸来摇船,相比无离头当初下乡时用过的大号肥撸差了一个尺寸,看来瘦西湖里的家伙事也都要瘦点,不过原理倒是一样。船娘坐在船尾摇橹,看着很轻松的样子,其实还是蛮吃力的活计,当然也要点技巧。用撸摇船其实是一个很智慧的发明,一根木头两头削削,就成了一个即能提供动力又能操纵方向的工具。无离头记得当初摇橹时常用的两个单词,“推艄”和“掰稍”,是用来指挥船的方向,记得每每靠岸时,常有生手掌握不好,急得船老大拼命大喊,“推稍,推稍,掰稍,掰稍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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瘦西湖水道


湖里的船娘估计都会唱些小曲,让客人开心,我们的船娘自不例外,于是轻轻唱了两首,忘了曲名,也没听懂曲词,唯一听明白的是几句“哎呀哎呀呀…“,带几分妖娆,有点味道。后来想请她唱一首扬州市歌“茉莉花”,船娘面露难色,众人正奇怪呢,船娘解释说唱“茉莉花”和一般小曲不同,是要用力的,她一边摇橹一边唱有点困难。原来如此,闹半天干活时唱的小曲和馆子里的还不一样,怪不得小调里有这么多“哎呀哎呀呀”,想来都是为了配合干活的节奏喘口气。既然如此,别难为船娘了,咱们这些坐船的人自己来一段吧,于是海派起头,“好一朵茉莉花,好一朵茉莉花,满园花草…”,一时间吴侬清音飘出湖面。歌未完,船已靠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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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舫中


盆景园


扬州的盆景园不用进到室内,一盆盆景致都摆在院子里,一看标签,好家伙,都好几百年了,这得传多少代人哪!细看这些盆景,其实都不是天然长成这幅模样,全是养护人用各种手段给折腾出来的,有用铁丝捆的,有用树干嫁接的,还有天天用剪子修的,反正没一个是不用管就浑然天成了。想想这养盆景的人要前赴后继好几代人,人走茶不凉,这是个什么功夫! 就说我们一路见过的豪宅大院,当年哪家没有几株庭栽和盆景?但雨打风吹,世事更迭,主人换了几茬,估计没有几个能传承下来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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奢游团与盆景


扬剧和古琴


下午来到一处私密之地 - 大音琴堂,没搞清楚具体方位,估计在扬州城边,主人是扬州城的古琴大师兼做琴高手。来此两个目的,欣赏杨剧艺术和了解古琴的前世今生。


介绍和表演扬剧的是国家一级演员孙老师,一袭白色长衣带出干练和风姿,台上一站就是个舞台形象。孙老师将扬剧的历史以及几个关联剧种的渊源娓娓道来。今天的扬剧大概脱胎于更早的江苏民间小剧,记得其中一个是花鼓戏,但应该不是李谷一唱的湖南花鼓戏,另是一脉。孙老师一边说一边表演,一张口,珠圆玉润,婉转清澈,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江淮小调的明快节奏。一曲下来,掌声热烈。


张大师介绍古琴是另一风格,幽默轻松却发人思考。先上来问了大家一个问题,中国人都听说过“琴、棋、书、画”,但这到底说得是什么?大家一时语塞。也对,古今中外,各种琴多了去了。答案自然是中国的古琴,当然这是今天的叫法,古代人大概只叫琴。按张老师说法,古琴是一种特殊的琴,其主要功能不在于将弹奏者的意思传递给听者,而更多是要抒发一种自己的情绪,换句话说,是弹给自己听的,至于其他人,即便把高山听成了流水,差了十万八千里,I don’t care! 无离头听了这句话,心下暗暗叫好,兄弟我弹琴不用学了,凭感觉在琴弦上胡乱拨拉就成,反正不是我弹得不好,是你听不懂。哈哈!


开玩笑了,张大师的本意应该是说弹古琴是件很孤独的事,很个人的事,所以自古以来知音难觅,这才有了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高山流水一说。当然弹琴也可以是很机械而不走心的,这也是一种态度和玩法,如今更有大量商业运作,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,是钱而非琴。张大师信口说来,金句迭出,有针砭时弊,更有真知灼见,同行的海派里有人曾经拜师学过弹琴,张大师几句话就点破机关,告诉识人要诀。


到末了,张大师亲自演示如何用心弹琴,为让大家容易明白,专门对比了一段如何不走心弹琴,的确效果大不相同,无离头和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一些。至于张大师走心弹的一段“平沙落雁”,或曰“春江花月夜”,无离头无法形容,抄两句白乐天形容琵琶的诗吧。


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。

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。


注:初稿写出后,有团友认为白乐天这几句诗和古琴的感觉有点距离。无离头又认真听了一遍“平沙落雁”,完全同意这一说法,打算改改。可实在想不出怎么说好,也找不着名句来形容,于是又回到老白的“琵琶行”。想起了一句,“转轴拨弦三两声,未成曲调先有情”,好像有那么点意思,再加一句,“轻拢慢捻抹复挑,初为霓裳后六幺”,感觉手法也有点像,无非都是拢、捻、抹、挑,只不过琵琶是立着拢,古琴是躺着抹,但不知这“霓裳”和“六幺”是个什么调调,是否像“平沙落雁”那样一步三停顿,就它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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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音琴堂


做琴和焚琴


中间休息期间,在张大师的琴院里参观了他做琴的地方。如今虽已有机械制琴,批量生产,但好的琴还是手工制作,据说历史上许多古琴高手都是自己做琴,因为琴声猛一听大同小异,但细节处千差万别,有时就在于一层薄薄的漆。做琴有许多道工艺,每道之后都需要时间的沉淀,有点像酿酒,急不得。室内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半成品的琴,不知何时才能最后定型,至于成型后能否通过鉴定,张大师自己也不能保证,室内专门修了一个灶台,上书“焚琴”两个大字,出处自然是“焚琴煮鹤”的典故,若制作的琴无法通过尽管仍旧可用,但还是一把火焚了,说明一种对品质的态度当然如今没机会煮鹤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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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琴和做琴


迎宾馆的晚宴


晚餐回到酒店,安排在一个很气派的包房里,菜式当然还是淮扬,但与昨日汪曾祺他们家的不同,高邮的东西少了些,“高湖刀”也变成了“长江刀”,个大肉厚,口味甚佳,刺也少点,南派北派通吃。其他内容也算品相上乘,火候准确,大家尽兴,只有不识数赶上点公司里的烦心事,电话一路未了,早早撤了。


这次入住的扬州迎宾馆,气派堪比北京钓鱼台,一栋栋不太大的小楼散在院里,每栋都有不同布局,总体格局是中(徽)式外表,西式内里。楼外园林处处,小桥流水,锦鲤穿行,春日阳光下驻足其间,惬意得来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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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迎宾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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